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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錠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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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一錠黃金

“當然。”寧不羨喊了一聲,“阿水,把我放在車上的包袱拿來。”

阿水戀戀不舍地擦了擦沾滿肉油和醬料的手。

嚴掌櫃忙道:“姑娘若是不便,我替姑娘拿便是。”

寧不羨面頰緋紅:“女兒家車駕,怎好……”

嚴掌櫃自打嘴:“是我考慮不周,唐突夫人了。”

阿水很快拎了一個輕飄飄的小錢袋回來。

嚴掌櫃以為是那種裝滿了銀子和錢串的大包袱,眼下一看,不免有些失望,連帶著聲音都冷了幾分:“少夫人有心了。”

然而,下一秒,寧不羨微微一笑,從裏面取出了一枚明澄澄的金錠子。

金子昏黃的光暈晃圓了嚴掌櫃的眼睛,也晃緊了三個原本嘻嘻哈哈的繡娘的手指。

可是,金子只有一枚。

嚴掌櫃目不轉睛地盯著寧不羨手中的金子,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少夫人,這金子是……”

“請掌櫃的先去請大家過來。”寧不羨微笑,“對了,是所有人,少一個都不行。”

完全搞不懂寧不羨要賣什麽關子的嚴掌櫃,只好把這布莊上上下下的人全喊到了小院子裏來。

找人的路上,他在心中給那錠金子劃分分量。

三個繡娘少不得要拿點兒走,萬一她們嫌錢少了捅出去給少夫人,那這到嘴邊的金子就飛了。

幾個老的得分一些,老奸巨猾,個個都是滑頭泥鰍,要沒她們,這布莊的賬能不能撐下去還兩說。

幾個小的不配,他們就是臨時混口飯吃的,誰多嘴多舌,直接一腳踹了。

稀稀拉拉的,人終於齊了。

寧不羨看見了先前只聽得談笑聲的那幾個洗衣婦人,她們腰上還裹著那沾滿染料臟兮兮的圍裙,手指頭上依稀可見針眼洞。

幾個年輕人惴惴不安地靠站在一處,四下裏眼睛滴溜溜地亂轉。

原本空蕩蕩的院子裏,忽然間塞得穿堂風都要走不動了。

寧不羨清了清嗓子,沖著神色各異的眾人微笑道:“我剛看了咱們布莊出的繡品,成樣不比如意坊差。”

系圍裙的幾個婦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譏嘲。

“嚴掌櫃說,咱們布莊位置不好,我也同意,但這個位置嘛,一時間也找不到能換的鋪子,所以就暫且擱置不談。我現在有個幫咱們布莊掙生意的法子,就是需要諸位的幫助。這事要是成了,我手裏的這錠金子,我就給誰了。”

做生意,她不精通。

但若是在一小方天地內玩弄人心,她十分擅長。

一整錠金子!不分!單給一個人!

院中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時間都恨不得自己是寧不羨肚子裏的蛔蟲,為她排憂解難。

“諸位都知道,我出身尚書府,我的姐姐寧雲裳曾任宮內尚宮局的尚宮,也是如今大俞唯一一位前朝女官。而今她生辰將至,雖人在西北任上,但我這個做妹妹的,卻仍想她獻上一份厚禮。七日之期,你們每人都可以出一份繡品,誰的繡品被選中了,這一兩金,我就交給誰。”

一件繡品一兩金?

這哪怕是宮中繡娘的繡品,才能趕上這個價格吧?

嚴掌櫃在心中暗自唏噓這位少夫人沒見識,他不過花了兩貫錢從西市請來了三位平平無奇的繡娘裝樣子,隨隨便便繡了三件乏善可陳的繡品,別說跟宮裏比了,就是和如意坊比,都是雲泥之別。

就這麽點破東西,就值得這位少夫人滿意到要開出一兩金子的高價?

“大少夫人,若是您真選中了,真就給我們一兩金?”仆婦們的眼中流露出遮掩不住的貪婪。

“當然。”

“您真就只在鋪子裏選,不去別的地方了?”

“當然。”寧不羨笑道,“這是我們自家的鋪子,我不信自家人,難不成還去信旁人不成?”

“可是,咱們這麽多人,您只選一件,那剩下沒選中的繡品要怎麽辦?”一名仆婦眼珠子一轉,又問道,顯然,不想吃虧。

寧不羨微笑:“沒選中的繡品自然也不能浪費,除開最好的那件,剩下的繡品會在莊內繼續售賣,售賣得來的錢,繡娘能夠分到一半。畢竟……咱們不是有不少關系好的胡商嗎?”

第二個條件,眾人都興致缺缺。

布莊內已經很久都沒生意了,沒生意的布莊內出售的繡品,自然沒人買,這第二個條件,只是空談。

但,沒人敢多說什麽。

畢竟,是他們自己說的胡商呀。

年輕學徒們用渴望而不可能得的眼神望著那錠可以在京城抵上好幾年房租的金子;三個請來的繡娘揚著嘴角,勝券在握;嚴掌櫃低著頭,思索那金子要怎麽到自己手上;系裙子的老婦們對視一眼,顯然已經有了得手的對策。

寧不羨將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開口道:“走,阿水,我累了,咱們今天回去吧。”

獐子肉烤得過於好吃,以至於阿水走的時候還讓大廚給她用荷葉和油紙包了,帶回了車上。

上了馬車,寧不羨終於一口氣舒出來:“呼——一群老王八,在我跟前演戲。”

“我就知道,那個嚴掌櫃一臉阿諛奉承的模樣,一看就沒安好心。”阿水一邊吃著人家的獐子肉,一邊罵人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喲,你還知道阿諛奉承呢?”

“當然了!”阿水得意道,“那些人眼神都怪怪的,對咱們又是奉承又是討好,讓人不舒服,肯定是心裏有鬼!”

“哦?是嗎?我還以為人家的獐子肉已經把你完全買通了呢。”

“這不是……吃歸吃,看歸看嗎?”

“是啊。”寧不羨笑著點頭認可她的話,隨即斂起了笑容,“那三個繡娘是從西市請回來的,不是這布莊裏的繡娘。那個流雲圖,有形無神,針腳粗陋,還跟如意坊比?還有什麽胡商喜歡的針法,東市裏貴鋪子的繡娘壓根不屑學,但西市胡商多,繡娘肯定緊著他們的喜好。布莊裏真正的繡娘,是後來被帶回來的那幾個系著圍裙的老婆子,她們手上有針眼,還有染料洗過後脫皮的痕跡,一看就是幹了多年的老繡娘。”

“那她們為什麽不承認,反而要從外面請人來冒名頂替呢?”

“大概是因為,自己上,繡得更糟糕咯。”

“啊?可她們不是老繡娘嗎?”

寧不羨笑:“別說人了,就是一把菜刀,置在架上幾年不磨不用,冷不丁拿出來,那還能用嗎?”

興隆布莊的虧損和放任,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造成的?

“那您還真給她們一錠金子啊,”阿水嘆氣,“三成利呢姑娘,怎麽還啊?”

沒錯,金子不是寧不羨的,而是沈明昭借給她的。三成利,簽字畫押,一分不得少。

“你覺得她們的繡活值一錠金子?”

“那當然是不值了!虧死了!”

“所以啊。”寧不羨笑道,“這金子,不過是個把繡刀重新架上磨刀石的餌罷了。”

*

西偏院內。

“你想要我來替你評判繡品?”齊姨娘驚訝地望著突然造訪的寧不羨。

“布莊虧損嚴重,需得重新整頓,那些繡娘懶散了太久,早就沒了精進的動力,這才使得鋪子的效益越來越差。求伯母幫忙,祝我扭虧為盈。”

一錠金子交給最好的繡娘,但這個最好的標準可不能讓那些幾年沒磨過的刀來決定,而是得讓她來決定。

齊姨娘為難:“我是想要幫你,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

寧不羨擡頭,望著掛滿院落的各色繡帳,或精巧或靈動或雅致,無論風格、圖樣如何,都無一不展現出主人想要脫離這困住她的這方小院的心境。

錦衣而夜行,實乃暴殄天物。

“我聽夫人說,伯母剛來的京城的時候,是想自己開一家繡莊的,當時三伯父也同意了,只是最後折在了老太君的手中。”

齊姨娘點頭:“是啊,在這個家裏,凡是老太君不允許我們做的事情,那就是錯的。”

“非也,不允許歸不允許,不允許不代表是錯的。”

聽到她的話,齊姨娘笑了一聲:“反正也不允許,錯的對的,又有什麽分別呢?”

寧不羨眨眨眼:“分別在於,錯的事情一定不能做。但如果是對的卻不被允許的事情,可以在不讓人知道的情況下偷偷做。”

“偷偷?”齊姨娘不解。

“您等著瞧吧。”寧不羨指著滿院子不見天日的繡品們,笑吟吟道,“不出三日,就會有人上門來找您討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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